年迈的于贾将手中的红木拐杖戳进雪里，她打量了艾可一遍又一遍。
“是的，你不是乌勒尔神的子嗣...冰原，不欢迎你。”
“唔。”
艾可略微挺直了身板，停顿了一下，随后看起来很不安的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知道婆婆您是什么意思...”
面前的人类老妪确实有着一些感知魔法适性，但因为没有受到过合理的训练，魔力量并不高，不大可能真的看出艾可究竟是什么，大概是基于朦胧的第六感“猜”出来的。
毕竟，如果这位老婆婆真能看出艾可隐藏起来的魔力气场，她的表情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她应该会脸色一变，指着艾可大喊这里有恶魔才对。
艾可此刻只能尽量展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期待在一旁的格里佐夫能来解场。
“呃，您听我说，英芙婆婆，”格里佐夫果然说话了。“这位艾维娜小姐...是从南方来的医生，她的治疗法术刚刚把温宁兄弟的病治好了，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请您放心...”
看得出来这位英芙婆婆在村里也是德高望重的，格里佐夫自始至终都很客气的和她说话。
老于贾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在尴尬的气氛越来越尖锐之时，英芙转过了身。
“好吧，既然是客人，那就安排她住下吧，但愿是我老婆子看走眼咯...去吧去吧。”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格里佐夫反应过来：“英芙婆婆，那草药的事...”
英芙回过头，拿拐杖指了指屋子旁边那个锥形顶的草药棚：“你先叫几个小子来帮老身把里面收拾好，今晚上要下雪了。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这...”
说完，她就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里，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直到科雷利安咳了一声。
“看来婆婆现在不太方便。天色也不早了，格里佐夫，老夫就带艾维娜去营地里住下吧。”
虽然已经春季了，但是北方的夜晚总是来的更早一些，而且看着天空阴云密布的样子，晚上很可能会有暴风雪。
“确实如此，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们二位远道而来，尤其是艾维娜小姐，应该十分劳累，我还让艾维娜小姐您连口水都没有喝就去给温宁兄弟治疗...”
“不不不，村长先生，治疗病人是我的职责，我没有关系的。还有，您不介意的话，还是叫我艾维娜就可以了。”
“好吧，那...艾维娜，我先去让大家准备应对一下今晚的雪，你就先跟伊凡兄弟去吧。看这样子，欢迎宴今天可能有些来不及，明日晚上，村里的大家会给你们两位举办欢迎晚会的。”
“您太客气了...”
三人从英芙丽基尔的屋前往回走。在村子的泥路十字路口处，村长格里佐夫扶了扶他的毛皮帽沿，向艾可和科雷利安两人道别，去指挥村民们的防雪事宜了。
......
虽然卡姆利村的人已经在这里扎根十几年了，但是自然的力量还是不可小觑，暴雪会覆盖建筑，压塌那些不够结实的房屋，会让家养的猎犬，雪鸮，约格纳牛，山羊等牲畜被冻伤冻死，当然，外面晾晒的作物和腊肉也得收进来，总之是相当麻烦的工作。
路上能看到一些村民在忙碌着，遇见了艾可和科雷利安都会善意的点头。
虽然去救维多利亚的事情是越快越好，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也许艾可三人要花点时间整备一下才行。
“那，我们先去老爷子的营地吧。对了，小黑~”
【在。】
走到了没人的地方，艾可把一直在影子中窥视四周的黑叫了出来。
地面上蠕动的黑影立了起来，化为人型的轮廓，然后变成了黑色的女仆。黑似乎对女仆装情有独钟，虽然那身轻飘飘女仆裙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显得违和感很强。
“刚刚的事情，都知道了吧？”
“当然。”
“那我先和科雷利安老爷子去他的营地看看，顺便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况。按这里的人所说，附近肯定有一些吸血霜狼在活动，甚至可能有其他血仆——去看看，最好能抓一只回来。”
“生死不论？”
“姆，有活的最好，（笑）我还挺想养只小狗的。”
黑翻了个白眼，然后再次化为掠行的黑影在森林间消失了。
科雷利安看着黑远去的身影，感叹道。
“黑小姐，很干练的样子呢。”
“嗯？老爷子对她很有好感吗？她有老公了哦？”
“啊？”
“开玩笑的，她现在没有丈夫，只是有个孩子而已。”
“？？？”
......
“哈啾。”
黑打了个喷嚏。
（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跟艾可分开之后，黑雾之影在卡姆利村外的松叶林之间绕行。卡姆利村后山上是长长的缓坡，长满了高矮不一的针叶树木，在坡顶和山的那一头，还有高耸入云，七八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红木。
（如果那些狼趁着夜色从后山围过来的话，那可相当不妙啊...）
即使靠近后山的几位猎户都建了高高的篱笆，但是面对狂暴化霜狼的冲击应该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科雷利安的巢穴，不，应该说是他的营地位于西侧，他学着人类的样子搭了木屋，离卡姆利村最近的住户也有一公里以上的距离。
（嗯...去山后面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痕迹。）
夜幕将至，卡姆利村的猎人们都回家了，黑在森林间穿梭的身影应该不会有人看到。
夜晚的北国森林对于探险者来说，是不同于雨林的可怕。
在雨林里，你要担心各种蛇虫鼠蚁的侵袭，担心潮热肮脏的环境使你染病，还有暗中窥伺的猎食者在跃跃欲试。
而在这树木高度基本不低于20米的北国森林里，事情就简单很多了——要么被极寒的天气冻死，要么被站起来比人还高的猛兽拍死。
高大的树木让人只要走进去数百米就会迷失方向，寒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呜的恐怖声响，让人怀疑这看似除了树木以外空无一物的森林里还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在游荡着。
没错，黑现在就扮演着这样的超自然角色。希望不会给那些还在野外，偶然目击到她的猎人们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可以看到这里还是有猎人们留下的痕迹和野营区的，这样可以保证他们不会迷路。
（没有霜狼的足迹...在更远的地方吗？）
因为黑现在处于靠艾可供应魔力的附灵体状态，所以她如果过于远离艾可的位置，就不能继续保持这种高速行进的黑雾形体，只能以人形行动了。
在距离卡姆利村约有五公里以上距离的地方，她终于在雪地上找到了疑似狼足迹的梅花脚印。
脚印看起来很小，似乎还不是成年狼的样子，这让黑感到有些奇怪：如果这些狼真的是初期阶段的吸血种的话，族群中应该不会存在幼崽才对，理论上所有未成年的个体即使不被吸血鬼瘟疫杀死，也会被其他疯狂的同类咬死。
也许，还存在没有被感染的个体？
在这个距离上跟艾可的灵链已经逐渐减弱了，为了减少消耗，黑化为了人形降到地面。她的视力和感应能力因为魔力供给的原因受了一些制约，但是也不会比这座森林里的野兽差多少。
黑独自追随着脚印向前搜索。她仍然穿着那套女仆装，但是在脚上幻化出了艾可穿的雪地靴，在洁白的雪面上踩出一个个陷坑。
作为从黑雾中诞生的影妖，雾形态下的她几乎无视了物理规则，但也无法触碰任何物体，而一旦将黑雾幻化为固定的形体，这些能够和现实产生交互的黑雾实物就会受到约束，所以她也不能穿着女仆礼鞋在雪地上健步如飞。
寒风在耳边呼啸着，让人听不到风声以外的任何声响，也闻不到任何气味。天空中开始落下雪花了，在过不久，漫落的大雪就会封住视线，地上的脚印也会很快被盖住的。
黑加快了脚步。她发现这些脚印之后沿着走了一两百米，然后在一条自然形成的岔路口发现它变得密集而紧促起来。沿着这急促的脚步追上去，同时在观察四周的黑发现了更多的狼脚印从另一方向冒了出来，看起来是有其他的霜狼出现了。
（追过来的吗？...这些脚印也太大了，是变异的霜狼？）
黑最初追逐的脚印大概只有10厘米的长度，而这些新出现的脚印超过了20厘米，按照犬型生物的体积来说，这些新出现的霜狼站起来应该要比一个成年的阿萨尼尔男子还要高，还要壮。
脚印开始杂乱起来，不清楚是追过来的霜狼和这只小霜狼有了接触，还是发生了打斗。
再往外几十米的地方，黑看见了血迹，同时也闻到了血的味道。
（果然是打起来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小家伙应该凶多吉少了...）
任何物种的普通个体都不可能在徒手搏斗中打得过同族的吸血种，更何况是以少打多的幼年体。果然，血迹越来越明显了，一直延伸到乱石堆后面的一个小山洞里，没有了脚印，也不需要追踪脚印了。
山洞不深，往里大概也就七八米的深度。一只跟家养的中型犬差不多大小的霜狼倒在那里，伤势很重，灰白色的毛皮都被染成了全红。
黑走过去，发现它的肚子已经完全被咬穿，内脏肠子流到了身体之外，看来它的吸血种同类下了狠手，但是又没把它的血完全吸干，跟虐杀没有区别了。
“嘿，小家伙，小家伙...”
听到了声音，小狼的眼球在微微的转动，它受伤的肺极为艰难地工作着。它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也许就剩下几分钟的光景了。
“嗯？”
黑在小狼的身边蹲下来，她注意到这只小狼的身边居然还有一条被咬坏的铃铛项圈，这表明这只小狼是被饲养的，而且很可能是卡姆利的村民。
（真是可怜的孩子，大概是自己跑出来的吧。）
黑拥有读取其他生物表层记忆的能力，虽然一只濒死的狼脑袋里可能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她还是决定试一下。
黑雾从小狼的眼睛和耳朵钻了进去，瞬间把它的双眼染成了黑色。
黑看见了一个黑白色的世界，她以这只小狼的视角看见了许多它记忆中的碎片。
寒冷的冰原，可怖的森林，不断逼近的巨大身形，双目赤红的同类......除了这些记忆以外，努力的溯回，或者说在这只小狼记忆碎片的末尾，黑看见了一个温暖的阿萨尼尔式装修的房间，燃烧的火炉，面前饭碗里的食物，和一位白发黑瞳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边抚摸着小狼的头，一边喊着小狼的名字，小狼牢牢的记住了这个词的发音。
（“安伯”吗...）
像是小男孩的父母一般的大人叫了他的名字，“塔塔”，随后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
小狼死了。
“......”
果然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
黑站起来，说话声在山洞里回荡，她是对山洞外那些东西说的。
山洞的门口，四个硕大的兽影毫无预兆的把黑堵在了里面，是吸血霜狼。
它们有比一般霜狼大了更多的身躯，四肢着地都快与黑一般高了。它们的毛皮十分杂乱，完全不像是曾经那些优雅的雪原猎兽。它们亢奋地扒着前腿，唾液从仍然沾着同类血肉的大嘴里淌到地面上，八只猩红色的兽瞳里充满了嗜血的欲望。
果然是被眷属化的霜狼，虽然看起来只是低阶的血之仆从，但是战斗力仍然不能小觑。
“引诱我过来的陷阱吗？不，你们没那脑子，只是巧合吧。”
黑雾化形，黑女仆的双手十指间出现了六柄银色餐刀。
“对付你们，这些就足够了。”
与野兽的战斗是不需要什么对话的，黑与吸血霜狼几乎是同时向对方发起了冲锋。
黑的读心能力让她在近身搏斗中永远可以占据优势地位。她一瞬间就能感知出面前四只吸血霜狼想要从哪个角度袭击过来，并从中找出它们的死角。
两柄餐刀飞出，精准地扎进右边两只霜狼的右眼里，让它们的扑击落了空。
随后，黑侧过身体，左侧率先扑上来的吸血霜狼利爪从她的胸口前堪堪划过，而黑手上的餐刀却借着这个照面从狼的下颌处从下到上完全刺进去搅碎了脑干，瞬间让它的眼中泛起了白。
最左侧的那一只，黑左脚往墙上一蹬，在空中旋了半圈，反手将餐刀一扔，扎穿了身下那只扑在空中的吸血霜狼的头骨，然后朝它的脊椎猛踢一脚。伴随着不容易辨认的断裂声，这只吸血霜狼趴在了地上再也没起来。
“只要还活着的生物，破坏大脑总是最有效的方案。但是对于你们两个...”
随着黑的落地，她的位置和那四只霜狼已经反过来了，现在是她站在了山洞的门口，而那四只吸血霜狼被她一个人围在了山洞里面。
一个照面就死了两名同伴，剩下那两只被戳瞎了眼的吸血霜狼却没有丝毫示弱的意思，转身就又爬起来准备冲锋。
“没错，你们不会感到痛...那我就让你们感受一下吧。”
另外六柄餐刀出现在黑的掌心，然后被她朝那两只霜狼扔去，接着又是六柄，十二柄，十八柄.....直到那两只霜狼扑倒在黑的面前。短短七八米的距离，它们已经被扎成了刺猬，重重的倒在地上之后就没了声息。
“哼，区区畜生......”
确认四只吸血霜狼都死亡了之后，黑打了个响指，尸体上的餐刀都化为了黑雾消散。
“结果还是没留下活口...算了，明天让老狐狸来把它们做成尸傀儡吧。”
几公里以外的地方，正在科雷利安的木屋里烤着火的艾可“哈啾”了一下。
黑把吸血霜狼的尸体和那只小狼堆在了一起，在四周留下了印记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小狼，又看了看手里捡来的那条铃铛项圈。
“...真是的。”
.......
卡姆利村。
男孩塔塔坐在窗边，眼巴巴的看着窗外。
大雪在窗沿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因为屋内火炉燃的很旺，窗户上一下子就结上了雾，要一直擦拭才能看得清外面有什么。
“塔塔...别看了，去睡吧。”
男孩的母亲忧心忡忡地走过来。她看起来很年轻，保养的很好，还没有北方女人婚后的那种发福体态。
“不要！安伯...安伯它还没有回来，它会回来的，它会...”
男孩的声音由大渐小，随后不再说话，再次痴痴的看着外面。
“听我说，孩子。安伯可能是回去找它的爸爸妈妈了...哎，傻孩子，快去睡吧...”
就在母亲准备拉着小男孩回屋睡觉的时候，孩子的爸爸突然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说道。
“索菲娅，你有没有听见有什么声音？”
“嗯？有吗？”
夫妻二人和小男孩都安静下来，仔细倾听着。
除了风雪呼啸以外，好像是有什么声音，在楼下，是挠门的声音。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门...好像还有铃铛声...”
“安伯！是安伯！”
男孩突然兴奋地尖叫起来，挣开了他妈妈的手，赤着脚就冲到了楼下，一跳一跳的搬开了门上的木头门栓，用力的打开门。
他熟悉的安伯，那只他在树林里捡回来的小霜狼，此时正在坐在门前的台阶下看着他，身上积满了厚厚一层雪，脖子上项圈的铃铛正在铃铃作响。
小霜狼朝他嗷了一声，男孩哇哇的大哭起来，冲出门外，拍掉了小霜狼身上的积雪，随后一边哭一边笑，努力抱着他的安伯回到了屋子里。
又要被老狐狸嘲笑半天了，黑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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